小说:傻人有傻福
傻人有傻福
二愣子原名元宝,在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二愣子打小又傻又愣,所以人送外号二愣子。到初中毕业,二愣子下河捉鱼,上树掏鸟蛋,打拳舞棍无师自通,就是文化课学的太对不起他妈的学费了。去村里小卖部买东西,该找多少钱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有好几次被人家捉弄,钱少了许多。二愣子傻,他妈可不傻,双手叉腰,唾沫横飞,把小卖部老板家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老板恨不得把脸钻到裤裆里去,悔不该惹恼了这位瘟神――鬼不挨。二愣子他妈“鬼不挨”外号由来已久,从嫁给二愣子他爸那天起,二愣子他家的人就发现这媳妇跟家里所有的女人,比如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妯娌个个合不来,后来发展到和邻居的大娘大婶大姑娘小媳妇合不来,二愣子他妈好像天生和女人犯“冲”,一见到女人脸“唰”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就像遮了块幕布,阴沉沉的。二愣子他爸胆敢多瞧别的女人一眼,或者斗胆说一句话,他妈一准儿和人家急。那时候农村还是集体化,有一个后生偏不信这个邪,有一天,队里赶马车的一位姑娘,半路上马车轱辘坏了,喊来队长(二愣子他爸)一起修,当初二愣子他妈正在家坐胎呢,这后生瞅准机会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村里报告:“嫂子,大事不好了,你出来瞅瞅!”这女人立马下炕,光脚跟在后生后面挺着大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跑了出来,一看,果然自己的男人跟一个大姑娘钻在马车底下鼓捣什么,这女人一边撒泼一边漫骂,披头散发,裤子都不穿,在大街上破口大骂了三天,人们都说这女人疯了,从此“鬼不挨”的名号越传越远,大家都躲她远远的,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疯子有半点瓜葛。
转眼到了两千年,二愣子的姐姐们相继出嫁,二愣子初中毕业也好几年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长得贼难看,眼睛小,嘴巴凸,两腮帮子凹陷。村里的婆姨私下嚼舌头:“二愣子说不定是哪个爷们的野种哩,二愣子他爸怎么会生出这么不着调的儿子?哪家姑娘会瞎了眼看上这个草包?“说归说,二愣子家的光景一年胜似一年,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 二愣子他爸脑筋活络,办起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砖厂,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方圆几百里地处吕梁山脉,不缺的就是黄土,买砖的车辆都排起了长龙,难怪呀,到处都在搞建设,离开砖能行吗?二愣子他妈五十好几的人了,穿金戴银,描眉画眼,穿着各式各样裙子,长的短的,紧身的,开叉的,透明的能看得见裤头的,就差露肚脐的了,发型三天一换,基本都是卷毛,跟个妖精似的。手不离烟,烟不离口,混着一帮老爷们天天搓麻将。要说二愣子他爸并不是怕老婆,年轻时基本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有好几次,把老婆摁在炕沿打得鼻青脸肿,但依然治不了这婆姨的脾性,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从此两人协商多见面少说话,'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家里的钱袋子不归老婆管,每月按时给些零花钱,当然说是零花钱其实也不少。不过二愣子他妈逢人痛诉;”老头子有钱也轮不到我花,不知给哪个狐狸精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大把,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她家老头不是个东西了。哭完了,脸也花了,两手一抹,又回家化妆去了,口唇描得就像西瓜瓤。二愣子跟在他爸屁股后面,一搭上砖厂,一搭回家,像保镖,又像盯梢的。只有这样,他妈才能放心地在家打麻将。二愣子在砖厂除了能干点体力活,啥都干不了。给开车吧,能开到沟里去,吓得他爸连摩托车都不敢让他骑。
一天,村里几个使坏的男人,把二愣子叫到身边,神神叨叨耳语一番,二愣子屁颠屁颠回家了。时值数九寒天,半夜里,二愣子他爸半夜上茅房,一开门,二愣子正蹲在墙根下,耳朵死死贴在墙上,两行鼻涕冻成了冰溜子,他爸纳闷问:“大半夜,你不睡觉干啥?”二愣子说:“人家叫我听房了,我听了半夜也没听到动静。”他爹一听,门后拿起扫帚追着二愣子就打。第二天,不明原委的二愣子把晚上之事告知使坏的人,惹来他们一阵阵阴阳怪气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从此,二愣子的外号叫的更响亮了,大家几乎忘了他的真名了。
二愣子暗恋上村头李家的一个姑娘,长得水灵灵,苗条的身材,人见人爱,他们是初中同学,姑娘曾经是班花,二愣子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姑娘笑吟吟走向自己。一次次偷偷跑到姑娘家附近,眼巴巴瞅着人家的大门,好想看见姑娘的身影。后来姑娘进城里饭店打工,二愣子也撂下他爹砖厂的活计羞答答不声不响紧随其后,一天下来,饭店的盘子就被他打碎十来个,老板心疼地看着一地碎渣子:“我家庙小,放不下你这神仙,那里来回那里去,力气倒不小,就是不会使,真是个愣头青!”二愣子看着李家姑娘,脸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根,腿脚始终迈不开步子,姑娘从二愣子的眼神中看出了点什么,直言不讳地说:“咱们俩个知根知底,你死了这条心吧。”姑娘的妈知道了这件事,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把钱贴到脑门上,我都不会同意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话传到二愣子耳朵里,从此离”天鹅肉“越来越远,再没有这个心思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二愣子家在村里盖起了二层小洋楼,十分霸气,十分显眼。里面大红的地板砖,大白的墙面,又过了一次清漆,亮堂堂的,席梦思床,软沙发,齐刷刷高低组合柜 。说白了,就差媳妇进门了。二愣子这样的,指望自由恋爱当然没戏。他妈和姐姐们都着急上火,他妈麻将都不搓了,不得不拉下脸四处找媒婆,三村五里的媒婆为了二愣子的亲事真是磨破了嘴,跑断了腿。
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一家架不住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看上二愣子了,说白了还是看上他家家底殷实。姑娘是邻村的,年龄和二愣子同岁,只是家贫如洗,自打初中毕业就在城里打工。姑娘家要了好大一笔彩礼,言称我们家不是卖闺女,实在太穷,两个儿子因为没钱至今娶不起媳妇。二愣子他爸咬咬牙答应了。为防夜长梦多,尽快选好了良辰吉日,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煮熟的鸭子想飞都难。
二愣子他爸说,婚事必须大操大办。
他妈说,办。
他爸说,唱三天戏。
他妈说,唱。
他爸说,到婚庆公司雇六辆豪车,不能寒碜了。
他妈说,不行,外加两顶轿子,再找十几个轿夫。
他爸说,中。在这件事情上,老两口达到惊人的一致。村里人说,他家这样办喜事分明是显摆了,好堵住那些说闲话的嘴。
不管是不是真的,村里人是过足了戏瘾。在一片唢呐声和冲天的礼炮声中,二愣子用粗壮有力的臂膀乐呵呵喜滋滋地把媳妇从大红轿子中抱了出来,上了楼,只见新媳妇,白白净净,个子虽不高,但举止文雅大方,虽说比不上“天鹅肉”,倒也说不上那里不好。楼里楼外拥挤的看热闹的多嘴女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她们的话语无外乎就是“一盆好花端在茅房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类。新媳妇“鲜花”的绰号在那一天悄然而生。“鬼不挨”那天,眉毛描得更弯了,口唇更红了,新媳妇接过婆婆给的红包,看着婆婆那张笑盈盈浓妆的脸,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过门三天,鲜花勤快,嘴甜。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叫着,不叫爸妈从不不开口说话,比亲闺女叫的还热乎。不像别人家的媳妇,初叫公婆爹娘忸怩得很;老两口换下衣服,鲜花马上拿去洗了,内衣也不例外 。鲜花原来是在饭店打工。做的一手好菜,老俩口的胃吃的圆圆滚滚。心里抹了蜜一样甜。二愣子他爸逢人就夸,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于是饭后,他爸还有节奏地拍打着大腿哼起了山西梆子,他妈坐在跟前,摇头晃脑地做着忠实的观众,这可是家里少有的和谐光景。
其实,鲜花心里明镜似的,她第一次和二愣子见面就看出有点傻愣愣的,无奈她妈图人家钱财,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她嫁出去,谁说自己不是走投无路了呢?她本来已经处了对象,男方家没钱,硬是被她妈活活拆散。她就盘算着哄得老俩口高兴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先去城里继续打工,再和二愣子离婚。
这不,一个月后,鲜花把自己打工的事情提上了议程,老俩口面面相觑,把眼光同时转向儿子,没想到他们的儿子居然来了这么一句:“俺媳妇爱干啥就干啥,俺没意见。”二愣子爸狠狠瞪了二愣子一眼,心里琢磨这媳妇真是鬼精的很,和俺家玩起了迷魂阵,葫芦里卖的啥药以为俺不清楚?怪只怪儿子不争气。二愣子妈别看平时撒泼哭闹,样样精通,真到节骨眼却没了主意,眼巴巴瞅着老头,他爸一字一句地说:“孩子,按说俺们不该拦着你,怎么活也是你们小俩口的事。只是咱家厂子还缺个出纳,给旁人干,爹还不放心,这样吧,你要是闲得慌要不帮帮爸?”二愣子妈听到这里,惊得烟头都烧到了指头,这老头子估计老糊涂了,平时防俺老婆子还像防贼似的,才过门几天的儿媳妇就让掌管家中财政大权?“不行!俺坚决不同意。“二愣子娘牙缝里蹦出了这几个字,表示着她斩钉截铁的意见,老头子瞧都没瞧她一眼:”这个家,只要我不死,还轮不上你说话。“
鲜花理所当然掌管了家里和厂里的财政大权,家里人所有收入开销支出,都要经过她的手,村里人都说,二愣子爸“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迟早有一天叫儿媳妇把家产拐跑了。每到月底的时候,跑税务,银行,清算工人工钱,媳妇忙得不可开交,最后,二愣子爸问问总进项,多多少少心里大概有个数。这么一忙,媳妇再没提进城打工的事。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儿媳妇的两个哥哥相继成亲,二愣子爸鼎力相助,对儿媳说:“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娘家正是困难时期,能帮多少是多少,钱不够,账上支,用多少你不用和我商量。”儿媳两只眼睛泪汪汪,早已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二愣子妈老毛病又犯了,每天恶狠狠看着儿媳,和儿媳挑肥拣瘦,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儿媳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逢人就说:“这日子没法过了,公公儿媳有一腿了。”嫁出去的姑娘相继回家,和老娘站在一条战线,一同数落老头子:“爸,俺们再不济也是你亲生的,儿媳妇毕竟是才过门不多日的外人,钱还是自己家人管放心。”
“多大年纪了,也不怕街坊四邻说闲话?自家儿子是啥人,你不知道吗?到时候,怕是给媳妇卖了还帮着数钱了。”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
老头子听完冲两个女儿大吼:“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少管!”
俩姑娘被老头训斥地哭着鼻子回了自个儿的家,二愣子妈只得把目标对准儿子,抹着眼泪说:“傻儿子,咱娘俩命苦啊,这媳妇咱还是不要了吧?到时候,咱家都要被她娘家掏空了。”
二愣子为难地说:“俺娶媳妇也不容易。非要让俺做选择,俺要媳妇。“
任凭二愣子妈四脚朝天折腾都无济于事。
再说这儿媳妇,虽说婆婆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但二愣子和他爸对她那真是没的说,原来的那些想法已经荡然无存。她说要星星,二愣子不会去摘月亮。前几日害喜,想吃杏子了,二愣子到处去买,赶集买不上去县城买,县城买不到新鲜的,漫山遍野去摘,真把她当宝贝了。二愣子爸也是这样,在厂里是老板,回到家放下架子给儿媳杀鸡宰鱼,”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就是铁石心肠也被融化了。
这个家成天充斥着火药味,二愣子和爸还有媳妇是一派,二愣子妈是一派。二愣子妈明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偏偏作死。早上起来生火,锅碗瓢盆摔的叮当响。听到响声的鲜花立刻起床下地,给一家老小做饭,婆婆的脸拉的越来越长,儿媳看到,心里发毛,偏偏不长脸,饭做夹生了,二愣子傻乎乎说好吃,他娘的气更上来了,转身问老头子:“能吃?”
“别没事找食,凑合吃!”老头子一字一句地说。
“鬼不挨”端起锅一下子扔到院里去了,“咣当”一声,撒了一地。鲜花一气之下上了二楼。老头子火气一下子冲到脑门上,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上去就给老婆两个耳光。二愣子爸想着再不整治住这作死的婆娘,儿媳跑了,儿子这辈子就完蛋了。
“俺不活了,不能活了。”“鬼不挨”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喊地起来。
任凭老婆子哭喊,老头子头也不回出门去了,临走,大声甩下一句话;"这个家可以没有你,但是儿媳不能走!“
这话是丢给老婆子的,也是给儿媳妇听的。站在二楼的媳妇听着擦了泪水,心里暖呼呼的,不禁为自己以前的龌龊想法脸红,有这么个公爹掏心掏肺对自己好,家底又这么殷实,要说还缺点啥,就是二楞子缺点心眼,至于那个不靠谱的婆婆嘛,在这个家里绝对是1:3寡不敌众的。鲜花离开的心思开始淡薄起来。
鲜花心眼多,她从调教二愣子开始做起,并且约法N章,比如第一,以后穿衣干净整洁;第二,交友要慎重, 远离村里那些把你当二百五图乐呵的人;第三,见人说话要有礼貌;第四,每天做一件小事,必须做好,打扫屋子,做饭,洗衣服;第五,孝敬双方老人,即使是你那不着调的妈……二愣子言听计从,一字字记在心里。
这不一早起来鲜花开始调教二楞子,不管干啥多留个心眼,东西要轻拿轻放,打扫院子屋子多留意有旮旯的地方,叠被子衣服要有棱有角,和人说话要看人家脸色云云。
二愣子真的开始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每天齐齐整整穿戴者;见了人婶子大娘有礼貌地叫着;从不睡懒觉,一早起来,收拾家里,打扫院子等等;饭后随他爹去厂子里,虽然离得力助手差的多,但起码改掉了毛手毛脚的毛病。一日,村里那些在厂子里干活的人,趁着二愣子爹不在跟前,围住二愣子,你一句我一句盘问起来:“二傻子,昨晚睡老婆了没?”
“亲奶子了没?”
“你媳妇叫的舒心不?”
“你家的席梦思没被你们俩口子折腾坏吧?”
二愣子看着这帮人不怀好意的嘴脸,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些不正经的话,想起了媳妇说过的话,”再不能给人家当二百五耍了“,二愣子举起了他硬生生的拳头,“嘎巴嘎巴”响着,牙齿咬的“咯吱咯吱'脆生生,那些人吓得目瞪口呆,竟然识趣地离开了。从此再没人敢在他跟前说瞎话了,也没人明目张胆叫二楞子这个绰号了。
等到元宝的儿子出生的时候,这一家人的生活更加滋润。首先公爹肯定了儿媳的工作,家中财政大权继续掌管,很放心;婆婆对儿媳的不满日益减少,毕竟续了香火,而且她的心里也明镜似的,自从儿媳掌了财权,她没少捞到好处,自己每月到手的零花钱比老头子给的多了五百;大姑姐们来娘家的时候,鲜花热情招待,比她们那不靠谱的妈强多了,所以她们对鲜花也开始满意放心,毕竟侄子都生出来了;元宝就更别提了,自从娶了媳妇又生了儿子,精神抖擞,劲头十足。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鬼不挨,这个从不和邻里走动的女人,受了媳妇的影响,开始抱着孙子和街坊邻居唠嗑,她脂粉不图了,眉毛不画了,花裙子不穿了,据说是腿疼膝盖疼穿不得了,虽嘴里不念叨儿媳的好处,心里却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傻儿子好像越来越精明了。鬼不挨的绰号也背地里没人叫了。她虽说和老头子还是合不来,但是老头子的话有时候也能听进三分,老头子说:“儿媳娶进门就是咱家的人,自然是一家人,就得掏心掏肺好好对待,你要是看不惯儿媳,先瞧瞧你那不争气的傻儿子。”
后来,鲜花给元宝又生了个闺女,元宝他爸他妈日渐衰老,在家带带孙子,遛遛街。再后来元宝家在城里买了房,一双儿女在城里上了学,自然爷爷奶奶也跟着进了城,享了清福。元宝和媳妇把他爸的厂子经营的风生水起,当然,全凭着鲜花运筹帷幄。村里人背地里都说元宝“傻人有傻福”呢!
原创独家授权作品
作者:魏月娥,山西省孝义市人,热爱文学,喜欢写作,闲暇用文字记录生活。